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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琳娜戲中的人們,幾乎什麼事都做不成。

爸爸做不成畫家,大哥做不成老大,二哥卡在警察身分和愛惹事的弟妹之間掙扎兩難,三哥委屈求全,老是找不到人幫他做工。廖俊明妻子跑走,喜歡的女生又要去跟別人結婚。Kevin喬事情喬不攏,被半路殺出的計程車司機狂揍。陳愛琳自己更是衰事重重,幻想上流階級,跌跌撞撞仍不可得。

也許是因為如此,總是提心吊膽,怕他們已經夠衰,又要遇到什麼衰事。例如陳愛琳一邊講電話一邊幫三哥做代工,我怕她手指會被機器夾斷。例如陳愛琳與廖俊明再度巧遇時,經過每一個十字路口,我都擔心等一下就跑出一輛闖紅燈的車子碰一聲撞上去。例如廖俊明帶小孩看陳愛琳上課,我一邊在想那個很摳的補習班老闆會不會跑出來罵人,把這對沒繳錢白聽課(還發花癡)的父女攆出去?

比起後來的悲慘遭遇來說,擔心這些也只是白擔心;但是能夠喜歡他們、擔心他們,就是這部片很吸引人的一點。我去的電影院把愛琳娜放在一個超級小廳,進去一看坐得很滿,稍微安心了,但是從預告片播放直到開場火雞喔喔叫那裡,前後左右的說話聲都沒有停下來。前兩排的觀眾一直往後瞪人、把食指放在嘴唇上,也沒什麼效果。我已經放棄憤怒,開始責怪自己選錯電影院的時候,經過幾個笑點,吵雜的說話聲竟然默默停止。

我很喜歡電影的前半段,以台味十足的方式讓每一個卑微的市井小民走出來,飛快站好位置,變成生動可愛的故事要角。他們吸引人的地方,絕對不是家財萬貫、天賦異稟或是做了什麼令人自嘆不如的事,相反的,女主角是因為不小心發生車禍才開始學小提琴,男主角竟然還患有血暈這種無法打架的疾病。他們做得最好的就是露出弱點。示弱使他們更加誠懇真實,讓人可以靜下心來,慢慢去看這些平凡細小得就像是坐在觀眾席上的台灣人,又遇上什麼衰事。

今天這場電影院的觀眾也非常會哭,我聽到第一個哭聲的時候還以為是電影配音。許多人大概從愛琳懷孕、Kevin不見就一直哭到結尾,平常愛哭的我反而只有哭兩個地方。第一個哭點是陳愛琳在高雄捷運上看到哭泣的小孩,拿出小提琴演奏起來。第二個哭點是陳愛琳與華隆自救會的合奏。

如同近幾年許多國片的作法,愛琳娜嘗試呈現出台灣社會上的弱勢族群與黑暗面,包括外籍配偶、身心障礙、移工、工殤,都更、空汙、貧富差距、暴力犯罪。籠罩整部片的黑色幽默、低級趣味、很台的風格,使得這些議題足以搭載其中,偶爾穿插出現,不顯得過於嚴肅。

我喜歡那些縱使低級,還是成功誘逼觀眾忍不住笑出來的台詞。我也喜歡一串一串特別艱深、從沒聽過的台語詞彙。也喜歡日本阿嬤突然說出的一句日語。很台的台灣人才會說出台語生難字詞,而說出日語的老台灣人也是真實經歷殖民時代的很台的台灣人。未來可能還會有會說越南話泰國話的很台的台灣人。

什麼事情都做不成的不幸的愛人,也許就是台灣人對於台灣的遭遇,歷經痛苦挫折而得來的徹悟。如果能夠將每一個台灣人都視為彼此不幸的愛人,同情憐憫,加油打氣,或許就可以通過衰運的考驗,變得更加堅強美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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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劉羽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